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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西藏來(Born In Tibten) 創巴仁波切著

重要關頭

[日期:2006-07-31] 作者:創巴仁波切  閱讀:


  重要關頭

  雖然我一直向眾人表示:任何人一旦有麻煩——不論是什麼麻煩——都應該立刻來通知我。但他們一直都沒有對我作過什麼報告,忽然間,有幾個人一同來對我說,他們的糧食已經完全沒有了,現在正嘗試煮熟他們的犛牛皮袋來吃——這種犛牛皮沒有經過特別加工,所以上面仍有些肥肉,也有少許的營養價值。我聽到後立刻查問其他幾組人,發覺很多人都同樣在煮犛牛皮。原來他們知道有很多事情已經令我很憂慮,所以不想讓我再為他們的事擔心。

  這時候,我們又迷了途。因為向東北方走得太遠,只好回頭走,整整走了三天,哲巴初時以為我們已經接近哲拉宗,現在證明他的估計完全錯誤。回到原處後,沿著另一個山谷向東方行,直到山谷轉向北方,我們無路可走,只好改向南方前進。

  前面又出現了幾座高山,初時的幾座山並不算太高,所以我們能在一連三天便越過了六座這樣的山,但到後來,我們面臨的一座山非常非常的高,要花一整天的時間才能越過它。

  日子已經經過了很久,更多的難民都吃完了他們的糧食,只剩下犛牛皮袋。就算是我的一組人,也要煮牛皮來吃,而我們又要留下部分牛皮以備造船渡過雅魯藏布江,所以每一餐只能吃非常少量的食物。那時是十一月初,山野上並沒有野菜野果可以採食。

  雖然遇到這麼多難題,但眾人的心情卻都很開朗,每當到達一處荒蕪的地帶可以盡情出聲時,大家都立刻歡天喜地談笑唱歌,更和僧人們一起虔誠誦經,旅程上的艱苦,大家似乎完全適應了。

  本來天氣一直很好,時常晴天,但冬天已經來臨,帶來很多風雨,漸漸就會下雪。這時,我們走得更慢,常常一天只走一程路,第二天回頭望,還可以望得前一晚過夜的地方。

  有一天,我們來到一座山頂,見到山腳前面是一大片空曠的郊野,另外又有一條很寬闊的河流,郊野還有很多上升的煙霧。我們想:這河流一定就是雅魯藏布江。

  我用望遠鏡觀察,見到在那河邊有一條公路,公路上有共軍的軍車正在馳過。這使大家都很驚愕,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會有公路通到剛保低地。

  哲巴認為我們這一次一定是接近了哲拉宗。而我們有限的設備,卻不可能度過這條寬闊的河,況且附近既有很多共軍,又有那麼多村民,實在不方便過河。

  我們繼續日間趕路,但人人特別提高警覺。我們所走的地方很低,有很多荒蕪的山谷可以過夜,所以趕路比較容易,不過很多山嶽上都有以前旅客所建的石碑,這些石碑原是建來指示方向所用,但它直立在遠處,時常令我們震驚,因為它太像站著一個人了。

  我們又再轉向東面方向,由於在山上高處,所以能夠見到雅魯藏布江旁邊有很多鄉村。傍晚時候,更可以看到很多燈光;那些燈光比普通家庭用的油燈光亮得多,所以我們猜想一定是共軍軍車的車頭燈光。

  嚮導認出雅魯藏布江的一部分,我們已經很接近天摩(Temo)寺院。

  大家繼續沿著山邊走,讓山擋住我們,以免被人發覺。在日間,我們絕對不生火,到了晚上,才在地上掘洞煮食,小心不讓火光外洩。糧食已經非常稀少,所以一定要找一條最快速的捷徑前進。由於覺得所在的地方太危險,所以我們到一處比較荒蕪的山野。

  以後,我們大多在黃昏到午夜這一段時間趕路,因為這一帶沒有樹木或任何遮掩的東西。嚮導又再次迷途,把我們帶領到錯誤的方向,走了很多冤枉路。那個衰弱的老人終於去世,他的兒子曾抱著他走困難的山路,已經對他盡了全力。

  又有一個老人忽然筋疲力竭,他堅持要走到附近一個鄉村休息。但他答應不會洩漏任何消息,更不會對任何人提及我們的行蹤。

  山野陸續出現很多巨石,地方也比較空曠,更不時遇到新開的山路。我們不敢在新開的山路上行走,怕遇到人,同時又很難找到合適的地方過夜。雖然大多數的人都非常疲乏,但仍舊興致很高,繼續奮力前進。

  又經過了幾個山脈之後,哲巴認出了路,說我們正接近天摩山脈,在通往波沃和拉薩的路線之中,因此我們決定在晚上走,以便在山頂上越過公路。

  路上全是積雪,沒有辦法不留下足跡。我們這麼多人又不能在同一個晚上來到山脈的公路上,所以先到的便要被迫在寒冰中過夜,更要小心把所生的火遮掩。這條路上有很多動物的足跡,或者因為雪大,所以沒有人在旅行。白天,我們躲在山上,小心觀察和聆聽是否有人路過,終於在一個黑夜,我們快速越過了公路,公路上有一個人和馬匹的足跡,可以肯定是這一天較早時候留下的。

  過公路時,我叫大家排成單行前進,這樣就能使留下的足跡看上去不容易猜到我們的人數。我們更要走得非常快速,因為要趕在天亮之前就找到地方躲避。但這一帶樹林極少,並且空曠,地上又全是積雪,如果有人要追蹤我們,實在非常容易。我們派一個人留在後面察看情形,又派另一個走在遠些的前面偵察一切。

  我們來到一大片起伏的山地,積雪使它望上去只是一片白色,在這片白色的空地上,我們的足跡非常明顯。過了這片起伏的山地後,我們走到較高的山脈,山脈很荒蕪,看上去不像會有人居住,所以可以改在日間走路。

  自從我們越過公路之後,大家都盡力快速趕路,雖然都很疲乏,卻不可以完全停下來休息,只可以偶然停一停,補充一下精力。

  因為大家幾乎都完全吃完了糧食,所以趕路更加艱苦。而我們以後不但要越過共軍守得嚴密的主要公路,更要渡過雅魯藏布江,不知又會怎樣艱苦!

  很不幸的,幾天以後,嚮導忽然又迷了路,只能毫無把握的隨便選一條路來走。而前面又儘是一重又一重的高山,並且看上去無路可通。

  途中,我們發現,托人代搬的米麥竟已完全給代搬的人吃光了。這些米麥,原定是到達印度以後,和代搬人平分的,沒想到他們竟然早已不捨而取,使我們既驚愕又束手無策。

  別一組的情形也是如此,以致大家更要為飢餓掙扎。儘管處境這般艱苦,我們誰都不忍獵殺山野動物來果腹,大家的慈悲心腸使我很是感動——這動人的情景,多年以後,我還深深記得,變成了一種寶貴的記憶。   迷途使我們完全不知道應該向哪一個方向走,四周都是石山,我也作不出決定究竟應該選擇哪一座石山來爬,所以只好再請求啟示。啟示指出其中一座石山。我們照著啟示爬上那座石山以後,見到另有一座山脈,上面有一條狹路。四面的積雪很深,陽光反映在雪上,很傷眼睛,好在大多數人都帶了太陽眼鏡,或其他可以保護雙眼的掩蓋物。

  上山的路程比較容易,不再須要在石上爬來爬去,或從一塊石頭跳到另一塊石頭。但當我們上了山頂準備下山的時候,發覺山坡非常陡峭,而且又不知道應該向哪個方向下山?

  大家都等候我作出決定,於是我帶大家向著有一個小湖的一面進發;過了小湖以後,又面臨三座高山,只好掙扎著越過它們,然後就到達一個較為平坦的地帶。我們在平坦地上輕鬆地走了一程,前面又是一座高山,所幸這一座高山的山坡還不十分難走。

  哲巴和我時時都走在眾人前面較遠的地方,先打探前面的情形,然後再帶領大家前進。這次,我和哲巴又一樣先到達山頂,從山頂上一望,我們驚奇地發現,山下一里以外就是貫通四川和拉薩的主要公路。

  我叫大家不可出聲,等我去找可以隱藏的地方。這並不困難,因為附近有很多巨石;等到大家都在巨石下隱藏好了以後,我和哲巴再到四處去查探。

  我們從望遠鏡中見到我們要越過的公路,只要一越過公路,便會很接近剛保低地,到達可以渡過雅魯藏布江的地方。

  我和哲巴回去眾人隱藏的地方,看見他們都已經積極在預備走我們行程中最危險的一段路,年老的人都很緊張和憂慮,他們怕在過江之前就疲乏得不能前進,那麼,共軍一定會抓住他們,而且會循線找到其他人的行蹤。

  我告訴大家,我們一定要越過公路,我請年輕人幫助年老的人搬運行李,使他們可以走得快些;又告訴他們,等會兒準備越過公路的時候,如果見到有共軍的車子馳來,就應該立刻躺下,伏在公路旁的溝渠裡,千萬不可以躍動,也不可以出聲。

  我們一直等候到天黑,才準備越過公路,我們快速來到公路附近,當距離公路大約只有二十碼的時候,突然見到遠處有共軍軍車的車頭燈光。幸虧附近有很多石堆可以隱藏。有一個婦女驚慌過度,忘了我的囑咐,大聲唸咒,想鎮定自己,我立刻去禁止她出聲,叫她默默的念,一點聲音都不可以念出來。

  在軍車還沒有馳近以前,大家都靜靜地在石堆後面躲好,人人屏著氣,一動不動的等候它過去,那等候的一分鐘,就像一個小時那麼漫長,軍車終於過去了,並沒有發現到我們。

  但當我們正準備以快速的箭步向前越過公路的一剎那,又聽到另外一輛軍車的聲響。而那第二輛軍車在馳近的時候,我們聽到共軍在尖聲說話,彷彿他們也很緊張,我真怕這是因為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幸而只是一場虛驚,第二輛軍車也終於離去了。

  大家寧靜的又等候了五分鐘,然後一同快步越過公路,只留下兩個人,負責湮滅我們留下的足跡後再追上來。

  公路的那一邊仍有很多岩石。我們向著山谷走了一程後,路上的岩石才開始越來越少,而且也比較溫暖。我們大家都提高警覺,小心地、沉默地快速向前行走,大家的表情嚴肅到極點。

  走了大約三里路以後,來到了一個有很多樹木的山谷,那時回頭仍能夠望得見公路,也可以望得到有沒有亮著燈的車子在公路上經過,但什麼都沒有看到。我們繼續往山谷上走,走上一個山頂。

  與我們同行的那位亞古寺的教授,他的尼師姊姊身體忽然在這時衰弱起來,精神也隨之開始崩潰,在這緊要關頭,如果大家為她停下來不走,就會非常危險,所以我們只有把剩下來的食物給她吃,然後將她留下,她讓休息,大夥還是繼續前進。

  這真是一個殘酷的抉擇!因為這樣,大家的心裡都覺得非常內疚,但為了顧全其他人的安全,我們實在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那些年幼的難民為了保存較多精力,以前一直都走得很小心和很慢,面對現在的危急關頭,他們反而都走在年輕人的面前。

  我自己也覺得非常疲勞,亞剛祖古和亞古祖古盡力想提高我的興致。不過亞古祖古也因為路程的艱苦開始感到茫然,他對我說:「仁波切,你認為我們在前面會遇到什麼?」我只有這樣回答他:「我不知道,也許我們會找到一個很好、很荒蕪且很和暖的山谷。」他聽了,顯出一副憂慮。我只好再對他說:「也許我們又會遇上一座更高更多雪的山。」這句話反令他精神一振。

  我們又過了一連串的山脈,在一個山脊向南走了兩里,我的意見是:我們一定要向南走,但嚮導卻堅決認為應該向西方走。

  過了一段時間,我們來到一個佈滿岩石的凹地,四周有很多矮樹,是可以休息的好環境。雖然這裡的地十分凹凸不平,很難在上面躺得舒適,但大家因為可以停下來休息,都已感到非常快樂。

  大家一面生火,一面小心遮掩火光。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燉煮部分的犛牛皮吃了。難民們曾經教我們怎樣煮犛牛皮:那要先把犛牛皮浸在水裡一天,使它發展變軟,然後把它切成小塊燉煮數小時,直到它開始乾水,看上去像肉塊後,便可以吃食。

  我們仍剩下一些茶、鹽和牛油。大家喝了一口這西藏的傳統食品後,都覺得開朗很多,容登是我們一組人的主要廚子,他把食物送到每一個人的前面。我正等著這個共同晚餐的其中一分,容登走來對我說:「我們特別為你留下一點糌粑。」我問他為什麼?因為我希望和大家吃同樣的食物。他回答說,犛牛皮不適合他的方丈吃。人們這要樣把我和眾人分開。使我覺得有些悲傷,但後來我發覺亞剛祖古和亞古祖古的僧人們,也同樣給他們的方丈吃糌粑。

  現在,大家都很高興,因為在岩石凹地上,大家都睡了一整天。

  有些人上了山頂,用望遠鏡向四周觀察,他們見到我們先前越過的那條公路上有很多軍車,載滿共軍,馳來馳去。

  有些難民不小心讓他們的火在日間冒出煙霧,我就得嚴厲地去糾正他們。到了黃昏的時候,我們又開始爬上一座高山,山上長滿短草,山坡微微傾斜,很容易走,但寒風如刺地吹在臉上,非常難受。這時我們向遠處望,可以見到幾個鄉村,鄉村後面有一座雪山,我們猜想雅魯藏布江一定是在雪山的附近。

  第二天,我們繼續前進,走下山坡,向著剛保低谷走去,雅魯藏布江在這個區域的江流很窄,經過剛保低谷,這附近有很多人居住,有很我鄉村都在江邊,村旁也有幾個山谷。

  這裡的山地上都長滿了冬青樹。看不見有任何公路,也聽不到有軍車的聲音,大家因而都很鼓舞——只要江邊沒有公路,過江便會容易得多。  我們遠遠看到鄉村的煙霧,看到雅魯藏布江,於是,我們想找一個山坡直下,到達江邊。雖然前面有一個長滿矮樹的小山谷,但估計不可能在夜間能走得下坡,因為山谷的路上有很多障礙,只有在日間視線清楚的時候才可以通過。

  這時我們聽到遠處有人聲和狗吠聲,立刻不再前進,就在這個地方留下過夜。

  第二天,我派了兩個人出去偵察,他們雖然找到一條下山的路,但那條山路由於太接近鄉村,我們不敢冒險,只有改變方向,穿過長滿荊棘的矮樹叢,去到只長著樅樹和其他冬青樹的山坡。這山坡非常暖和,很是好走,但後來我們聞到空氣中飄過來燒木材的氣味,就不敢再繼續前進,只有在岩石堆中停下來休息。

  在夜間的時候,我再次派人到附近巡視,天亮以後,我和哲巴以及鄔金天津一起前去查探前面的形勢,我們估計,如果沿著下面一個橫嶺走,便會直接走到雅魯藏布江江邊。不過,江被山坡所遮蓋,只能見到橫嶺的山坡,不能知道江邊有沒有鄉村。

  我們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過江時需要用的船,過涅沃河的船皮我們一直帶著,但這些皮一直被折疊起來,所以現在變得非常堅硬,再要用它造船時,須要先浸在水裡很久才能使它變軟,但附近卻沒有什麼山溪。

  我說,我們至少可以再走幾里路,因為我可以肯定附近沒有鄉村,於是大家在傍晚的時候又啟程。

  走了一段路,忽然見到有人的足印,再走幾步以後,又見到一架水車,好在這水車的主人大概已經回家過夜去了。

  雷幫的同伴因為太缺乏糧食,提議把水車弄開,如果裡面有可以吃的東西,他們會把東西拿走,留下一些錢,我對他們說,這樣會使村民有線索,可能會發現我們。

  再往前走,見到地上有馬匹行走過的足跡,而且還聽到一匹馬經過的鈴聲,大家都很傷心,不知道是村民還是共軍?如果是村民,就可以向他們買些食物。 

  但馬的鈴聲很快消失了。

  我們沿著這條山路繼續走下去,我用望遠鏡觀察,這條山路似乎一直通到江邊,所以應該現在就準備造船,而且至要有六隻船才勉強夠用。

  我們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了一條適合的山溪可以用來浸皮。所有的人都參加工作,建造船身的架子和把牛皮縫成合用的大塊,鄔金天津指導各人以最正確的方法造船。

  除了犛牛皮以外,我們幾乎完全沒有其他的東西可吃,大家的健康因此都受到很大的影響,很多人開始有生病的徵象。我很擔心,拚命地想有沒有辦法得到食物的供應。我想也許可以到遙遠的鄉村去打探那邊是否受共軍所控制?看有沒有可能買到食物?不過,又覺得這樣做很危險,因為現在村民很有可能已經作了共軍的間諜。

  這個計劃,有些人認為值得一試,但另一些人則認為太過危險,大家一致同意應該先過了江,再說別的。

  花了兩天的時間,我們製造了八條船,帶著這些船,我們又在夜間出發。現在,已經剩下很少行李,所以除了一部分的人搬運行李以外,還有一部分人可以搬船。一隻船由三五個人便可以搬得動。我不斷警告大家,現在即將穿過鄉村,一定要非常地小心,再不可以發出任何聲音,要靜靜地排成單行前進。

  路程雖然困難,但眾人的精神都很煥發,大家都知道,過了這個重要關頭,以後的一切會比較容易。

  我和哲巴在前頭帶領,他對我們的幫忙真大。他雖然不認識這一個區域,但仍然可以捉摸到這裡的地理形勢,知道村路怎樣通經鄉村。

  由於不得不直接穿過鄉村,所以只好冒著危險在村中走過,我們見到村中屋裡有燈光,不過還好沒有遇見任何人。

  當我們在這狹窄的村路上輕輕走過的時候,抬著的皮船時常碰撞到樹,發出聲音,同行的嬰兒又難免偶然會有些聲音,所以大家都一步一驚,非常擔心,幸好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村外到江邊的一段路程很長,不像我們估計的那麼容易走完,所以沒有能當晚就乘船渡江,而要在山上找一個地方隱藏,同時更要把八條船也小心藏好。

  我、哲巴、鄔金天津和另外兩個人,一起抬著一條船上山,在山坡上等候其他的人到來,但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們,只好繼續上山,找到一個可以隱藏船的地方,幾個人也躺下休息。

  但我翻來覆去都睡不著,一直在奇怪為什麼其他的人沒有跟上來?天剛亮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上山的聲音,因為山坡上有很多乾燥的落葉,所以聲音聽得很清楚,這聲音越來越近,哲巴把他的槍握在手裡,我跳到他身前,叫他千萬不可以開槍,他則叫我不要再發出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人出現在眼前,原來是我們自己的報訊者。

  他很高興能夠找到我們,說他們還在找尋另外幾個搬船的人,因為這幾個搬船的人沒有和大家走在一起。原來昨晚跟隨我們的難民在上山一會兒後,就失去了我們的蹤跡,所以他們就在樹叢中隱藏了一夜。

  報訊者說,有些難民生火不遮掩,有些又發出很多聲音,我聽了之後非常擔心。我要報訊者回去告訴他們,我立下的規律是為了要拯救三百個人,叫他們一定要嚴格遵守;我又請報訊者通知他們,一到天黑的時候,我們便會下山,他們一定要在那個時候準備好度江的一切。

  我們所在的地方看不到較遠的距離,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人家,我們每個人都非常口渴,又找不到水源,所以哲巴決定下山向山下的難民取水;下山的路上有很多樹木可作遮掩,不怕被人發覺。他又提議說,他既然身穿這個區域的衣服,可以假裝是這裡的村民,去探訪附近的鄉村,但我告訴他,這可能會有危險。

  哲巴下山以後,我和鄔金天津帶著望遠鏡向山上走了一程。準備觀察一下附近的地理環境。我們站在一座山嶺的頂上,望見雅魯藏布江的兩岸和附近的山野;江有一部分很狹窄,容易度過,但要經過幾個鄉村才可以到達。又見到白色的佛寺,屋頂插著紅色的旗幟,迎風飄揚,大部分人家的屋頂上,也都同樣插有紅旗。

  我再細看我們預備過河的那個地段,那裡長了很多樹木可以遮掩。江的另一岸,地很平,在平地大約四分之一里外有一個山坡,可以通到更多的山脈去。但那條平路通過一個鄉村,鄉村的屋頂上也都插著紅旗,而且還有一面特別大的紅旗插在另一間白色的佛寺屋頂。那個鄉村附近有很多草原,我見到有些牧人正那裡打理他們的動物。

  我們觀察了好一會兒,仔細思考後,決定從江的狹窄部分度去對岸,到了對岸以後,再沿著道路離開。我們不得不冒著通過鄉村的危險。

  下午時分,我們幾個人的心情很低沉,又非常口渴,太陽照得使人感到炎熱,且更須要喝水。大約下午四時的時候,一大群烏鴉在頭上飛過,落日的紅光把它們的影子映在山上,烏鴉群一邊飛,一邊發出沙啞的叫聲,令人聽了覺得像是種不祥的預兆。

  下山回到休息的地方,看見哲巴已經帶了水回來,他告訴我們:幾個難民私自到附近的鄉村購買食物,村民說,見到共軍鎖著兩個人,指他們偷了一隻小公牛。他想,這兩個被鎖的人一定就是兩個搬運皮船失蹤的人。

  還有,現在村民都已經知道去向他們購買食物的難民是在計劃逃走,不過他們除了收錢賣物以外,對難民逃不逃走並不發生興趣。村民還告訴他們,在這個季節,雅魯藏布江對岸的山脈都正被厚雪封閉著。

  我們沒有其他選擇可作,只能依著預定的計劃前旱。我們等候到天黑的時候,下山去與其餘的人會合。我早已通知他們在天黑時要作好度江的一切準備,但當我見到他們的時候,還沒有把東西收拾好,只好催促他們快速行事。

  在大家忙忙碌碌地收拾行裝時,我的侍從發覺他為我留下的一袋麥粉不見了,他懷疑是一個小孩偷了它,憤怒之下,到處追查那小孩。有些人想阻止我的侍從追問,這令他更加憤怒,於是彼此就大聲嚷吵起來,形成一片混亂,拖延了整裝出發的時間。

  我只得非常嚴厲地叫大家停止爭吵,因為我見到眾人都開始喪失理智。我把我的侍從抓住,叫他一定要控制自己,現在是我們逃亡中最重要的關頭,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珍貴。

  他仍然憤憤不平,但見到我用最嚴肅、最沉重的表情望著他,才稍微鎮定下來,想和我解釋那個小孩確實偷了我的麥粉。

  我說:「我不認為那個小孩偷了麥粉,就算他真的偷了,麥粉就給他吧!這個時候,每個人都須要有精力,如果小孩的確偷了麥粉,我希望他吃了以後可以努力工作。但我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有人偷了一隻小公牛,而我們之中兩個清白的人卻要替他們的罪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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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修曼寺的開創 第4頁:德斯眺和朗加哲
第5頁:我在德斯眺的童年 第6頁:踏上第十世創巴祖古的後路
第7頁:我去跟隨老師 第8頁:死亡、責任和一個啟示
第9頁:多方面的鍛煉 第10頁:達賴喇嘛的探訪
第11頁:康巴人民的抵抗 第12頁:寂寞的職責
第13頁:避難伊始 第14頁:我們是否一定要逃走
第15頁:應該去印度 第16頁:難民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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