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沙王的刑法

　　某年，釋尊住在王舍城的時代，瓶沙王祖先如何懲罰犯人呢？他的方法不過是用手猛打賊子的頭，嚴厲教誡一番而已。雖然這樣，盜賊卻羞愧難當，無異於死，以後再也不敢為非作夕了。到了他祖父時代，懲罰犯人的方法，則用灰土裏著賊盜，才放走他。雖然如此，賊子也十分羞愧，如同害怕處死刑一樣，以後再也不敢盜竊。到了他父親時代，懲罰犯人的方法，就是將他驅逐出城。雖然這樣，盜賊如同受死般，以後再也不敢做壞事。到了瓶沙王時代，懲罰罪犯的方法，就是將他驅逐到國外。
　　
　　有一次，一個盜賊幹了壞事，曾經七度被驅逐出國，但返國之後，又到村鎮一帶徘徊。有人把他抓來，送到王宮，稟告國王說：
　　
　　「這個傢伙雖然七次被驅逐國外，現在仍然潛回國內伺機而行。真是無可救藥的人。請大王嚴厲懲罰他。」
　　
　　國王召見群臣商議，而後下令：
　　
　　「把這個傢伙帶下去重罰一頓。」
　　
　　「大王，這個大盜，應該由大王親自定罪。除了大王，我們都不能定他的罪，以表示對王命的尊重。只要大王定罪，那就是永久的懲罰方式了。」大臣們懇求。
　　
　　「既然如此，就砍掉他的小指。」
　　
　　這是一項新的判決。侍衛立刻把盜賊帶下去，依照國王的命令，砍斷他的小指。但是，國王實是被群臣逼迫，才頒下這項判決，但內心對犯人有無限同情。後來，國王自咬小指，亦覺得痛徹心肺。他後悔這樣行刑未免太重，乃立刻書面通知大臣：
　　
　　「切勿砍掉盜賊的小指。」
　　
　　不料，書面命令為時太晚，犯人的小指已經被剁掉了。因為大臣回報說，執刑完成。國王聽了，十分後悔。
　　
　　「我恐怕是出生法王末期，與非法之王的始作俑者，存有仁民愛物之心，才是真正的王者，人間君王，會定剁手指的法律嗎？」
　　
　　國王陷入深深的自責與苦惱中，結果，最後決定去請教佛陀。
　　
　　國王先向釋尊至誠頂禮，之後，退坐一旁，懇切地向佛陀透露自己的苦惱：
　　
　　「世尊，我的祖先處罰犯人，僅用手掌責打犯人的頭頂；至今，惡法層出不窮，教化的力量日趨薄弱。出生這種時代，我謬為人王，不得不剁斷人民的手指。以示懲罰。我常常反省，覺得自己殘忍無道，十分慚愧。」
　　
　　佛聽了國王的懺悔，特地為他說法。國王聆聽佛陀開示後，治癒了自已的苦惱，向佛行禮後，欣然回宮去。
　　
　　待國王離去後，一群修行者問佛：
　　
　　「世尊，瓶沙王為何對於處罰人民的事，覺得惶恐呢？」
　　
　　佛說：「諸位修行者，瓶沙王從過去以來，就對處罰百姓的事，覺得惶恐了。」
　　
　　接著，佛又舊話重提。
　　
　　從前，迦尸國的波羅奈城裏，有一位名叫名稱的國王。該國王的工藝、音樂及其他各種技術都很發達，百姓都通曉這些技藝，生活安定。但是，凡無一技之長者，人人都認為他是傻瓜。此外，凡靠偷竊為生者，也被稱為愚者。
　　
　　有一天，一個青年偷竊被人發現了，大家把他捆綁送到王宮裏。
　　
　　「大王，這個青年作傻事了，請大王懲罰他，免得以後再作傻事。」
　　
　　國王看到這個小偷，反而覺得很為難，究竟要怎樣處罰他呢？事實上，國王無意處罰他。國王心想：「自古至今，也只不過出現一個盜賊而已。在我死以前，總不會出現一千個傻瓜才好。乾脆叫人把他留住看好。」於是，國王把他交給大臣：
　　
　　「如果這類的傻瓜多到一千人的時候，再來通知我，那時再舉行大會，你現在暫時把他留下看管就行了。」
　　
　　大臣奉命把傻瓜帶下去，暫時關在某處。
　　
　　但是，國王對於此事一直耿耿於懷。
　　
　　那個傢伙會不會餓死呢？為了以防心一，還是把大臣叫來問問看。
　　
　　國王即刻吩咐大臣，把那個傻瓜蛋帶出來：
　　
　　「你給我注意那個傢伙，不要虐待或侮辱他。你把他安置在宮城內的無憂園裏，盡量善待他。」
　　
　　大臣奉命之後，果然把這個傻瓜安置在無憂園裏，讓他享受美食、美女、音樂、娛樂，和四諦三味的生活。
　　
　　不久，又出現一個傻瓜了，他聽到國王的命令，不禁暗忖：「我倒希望跟那個漢子一樣，在無憂國裏過四諦三昧的生活。」於是，他親自到大臣面前表示：
　　
　　「我是大笨蛋。」
　　
　　當然，大臣也依照國王的吩咐，把他送去無憂園去竭誠款待。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有一千名傻瓜聚集在無憂園裏了。於是，大臣只好稟告國王：
　　
　　「大王，傻瓜已經多到一千人了。請問該怎麼辦？」
　　
　　國王聽得既驚異且憂憊。「幾千年來，未曾出現的傻瓜，到了我在位時代，也只不過出現一個人。現在很快增加到一千人，怎麼不令我驚歎呢？這是世界末日，罪惡頻繁的現象。」國王自言自語，也不勝悲傷。
　　
　　國王吩咐諸位大臣，快把無憂園打掃乾淨，灑上香水，燒香立幡，端出各種魚肉，調作飲料，親自率領群臣，大駕光臨。他登上無憂園的寶座後，吩咐臣子們說：
　　
　　「那些傻瓜現在哪兒？快把他們叫出來。」
　　
　　一會兒，一千名傻瓜紛紛出現在國王面前。由於人數不斷增加，致使待遇日漸簡陋，許多人難得洗澡和理髮。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甚至披頭散髮，手腳骯髒。
　　
　　樣子非常潦倒。國王立刻命令大臣，快把他們帶去洗澡、理髮，穿上新衣，剪短指然後帶到乾淨的地方見面。
　　
　　國王讓他們享受山珍海味，贈送各種財寶，並且對他們說：「你們都回家去吧！以後要孝敬父母，努力幹活，千萬不能再偷別人的東西。」
　　
　　他們雖是一群傻瓜，國王的話卻令他們銘感於心，最後才各自回家去。他們全像投胎轉世過，戰戰兢兢，努力作業，孝敬父母，不再當傻瓜了。
　　
　　國王把一群傻瓜送出無憂國以後，才把王位讓給太子，出家求道，隱居在深山裏。
　　
　　「聚集一千名傻瓜，不意很快就見面。
　　
　　不到千人的數目，尚非離開的時候。
　　
　　惡法日夜在驟增，大會就到此為止。
　　
　　若要遠離世界的罪惡，唯有出家。」
　　
　　這是國王出家時，留下來的詩偈。
　　
　　當時的名稱國王，就是現在瓶沙王的前身。由此可見，他早就對處罰百姓的事情惶恐了。
　　
　　修行者又問佛說：
　　
　　「世尊，瓶沙王即位以後，為何會對自己的命令，很快起了懊悔呢？」
　　
　　佛說：「瓶沙王不只現在如此，從過去世以來，就對自己的行為經常後悔，這種因緣屢見不鮮。」
　　
　　當然，佛又舊話重提，敘述國王的往事。
　　
　　古代某地有一位婆羅門。他因為家無恆產，所以靠乞討渡日。他雖然家有嬌妻，可惜膝下無子女。他家裏有一條雌的那俱羅蟲，有一天，牠竟然產下一子。因為婆羅門膝下無子，所以把這條剛產下的小蟲，愛如己子。這條小那俱羅蟲，也把婆羅門視同自已的親身父親，誠敬地伺候他。婆羅門經常拿著著酪、餅乾和肉頭來喂牠，樂此不疲。
　　
　　不久，婆羅門的妻子懷孕，滿月時產下一個男孩。
　　
　　「那俱羅蟲生下好孩子，我也有孩子了。」
　　
　　婆羅門依然很疼愛那只小那俱羅蟲。但是，婆羅門要出去乞討時，必定會再三吩咐妻子：
　　
　　「只要孩子在家裏，你千萬不能外出。」
　　
　　有一天，丈夫出去後，妻子給孩子餵食完，就把他留在家，獨自到鄰居去借臼來搗米。
　　
　　因為婆羅門的兒子喝完牛奶，芳香四溢，致使一條毒蛇聞香溜了進來，正打算要吃掉他的兒子。在旁邊的小那俱羅蟲知道父母不在家，絕不能讓弟弟出差錯，乃立刻飛撲過去，殺死了虛蛇，並且把牠分裂成七片。
　　
　　「如果父母知道我為了拯救弟弟，而撲殺毒蛇，他們一定會稱讚我。」
　　
　　牠用毒蛇的血液，把自己的嘴塗得鮮紅，走到門口，等待父母歸來。
　　
　　一會兒，婆羅門乞討回家了。他在家門的正前方碰見妻子，忍不住斥責她說：
　　
　　「你怎麼把孩子丟在家裏，自個兒出去？萬一有三長兩短怎麼辦？」
　　
　　他偕同妻子匆匆跑回家，一到門口，就望見那隻嘴邊塗滿鮮血的小那俱羅蟲，啊！到底怎麼啦？他們忽然楞住了。婆羅門意識到牠一定乘他們不在家時，吞殺了寶貝兒子，一想到此，怒不可遏，破口大罵：「你這個畜牲，竟敢以怨報恩。」
　　
　　他一句話也不多說，揮起拐杖，當頭一棒，就活活打死了小那俱羅。不料，當他一踏進門，滿以為被牠吞食的兒子，竟還在院子裏天真地玩樂著，而且，旁邊有一條毒蛇，早已被撕得四分五裂。婆羅門目睹眼前的光景，立刻明白一切，對於自己粗心魯奔的行為，後悔不已。
　　
　　「那小那俱羅蟲不像牲畜，還蠻有人性，牠竟然救了我兒子的命。我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死牠，實在說不過去。可憐．．．現在怎麼辦呢？那俱羅蟲呵！我實在對不起你。」
　　
　　他一面搔著頭，倒在地上大聲哭泣，一面懊悔自己的罪孽。此時，空中傳來一首詩偈：
　　
　　「你要觀察清楚，不要輕率地發怒。
　　
　　失去所愛的人。害死了善友，如同波羅門與那俱羅蟲。」
　　
　　當時的婆羅門，是現今瓶沙王的前身。
　　
　　《摩訶僧祇律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