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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讓人深思的文章 -- 「平時是天使,週末是魔鬼」

[日期:2006-02-24] 作者:南方週末  閱讀:


  「平時是天使,週末是魔鬼」

  南方週末  2006-02-2314:46:24


  只願側面面對鏡頭的徐萍為了家庭承擔了幾乎難以想像的痛苦 本報記者麥圈/圖

  本報記者 傅劍鋒 實習生 馬小六
  
  2006年初的大年除夕夜,23歲的鄉村女教師徐萍紅了眼圈看著滿桌一家人。

  父親徐恩懷看著女兒顯老的臉容,對三個兒子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將來你們日子好過了,一定不能忘記你們的姐姐。」

  這句話勾起了徐萍4年來的酸楚回憶。2002年春節期間,作為長女,她為了籌集弟弟們的學費和償還家庭的債務而瞞著家人出去賣身。此後週一到週五在鄉村教書,週六和週日到城市賣身,直至兩年後道德的自責與身體的病疼行將壓垮她時才停止了賣身生涯。

  在2005年底,徐萍通過電子郵件將自己的經歷告知本報記者,並且在天涯、網易、碧海銀沙等論壇上發了帖子。講述了4年來在親情與懺悔間掙扎的艱難心路。

  這些帖子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是天使,還是墮落的魔鬼?人性是如何在矛盾中呈現?本報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作為長女,她所面對的

  幾經周折,記者找到了徐萍家。這是中國南方某省一條鄉村公路旁的單層紅瓦磚板房,白色泡沫塑料箱四處墊放在屋樑下,她的父親徐恩懷說這是雨天時用來接屋頂漏雨的,家裡沒有財力修繕日漸老化的屋頂。

  徐恩懷的大兒子正在北方一大城市上大學,兩個兒子讀高中,三個兒子學費一年至少2萬元。第二個兒子在去年其實已考上大學,但考慮到家裡供不起兩個人上大學,所以他選擇了再在高三復讀一年,等他的哥哥大學畢業找到工作後再考。學費重負已使他家在2005年欠上了4000餘元新債,家中尚有1994年欠的舊債。

  妻子陳蓉講起了那20萬元巨債的由來。1994年,丈夫徐恩懷滿懷希望地從本地「農村基金會」裡借了14萬高利貸買了卡車,夫妻倆跑起了販運香蕉的生意,但三四年間,高額的管理費和三次車禍,徹底擊垮了這個缺乏抗風險能力的農民。他本息合計欠了「基金會」共約20萬元。積勞成疾的他還在1997年被切除了膽囊,後來肝功能也出了問題,不但欠了上萬元醫藥費,而且身體再也不能承受這種高強度工作。

  巨額的債務讓不善言說的徐恩懷變得更沉默了。他拖著病體承包了農場種荔枝和香蕉。

  儘管日子艱難,但不識一字的母親仍然認為,不能讓孩子們失學,「你們只有讀好了書,才能不再過像我們這樣的生活。」到了2000年,徐萍快讀完中專時,她的三個弟弟也陸續上了初中與高中。一貧如洗的徐恩懷咬牙以1萬元的低價賣掉了那輛14萬買進來的貨車,交了四個孩子的學費。

  斜靠在母親身旁的徐萍流淚了,她對記者說,爸媽如果不要他們讀書,他們本可以過得好許多,也許像不少同村人一樣靠勤勞蓋起樓房。「在我們這個村裡,只要有普通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學,幾乎沒有不會變得更窮的。」徐萍說。記者對這個村莊的調查也發現,儘管近年大學不斷擴招,但這個村考上大學的孩子並沒有多起來,近三四年來考上大學本科的只有三四個。受調查的農民們反映,他們不想因為孩子的大學費用而承受超出常理的負擔。

英語教師徐萍過著簡樸的生活 本報記者 麥圈/圖 

  所以父母的歎息日益成了徐萍「心中永遠承受不起的重」。2001年,中專畢業的徐萍當上了一個鄉村小學的代課老師。這一年她買了300包搾菜,吃了一個學期,全力省下工資作為三個弟弟的學費。

  在這一年,父親徐恩懷又一次病倒,卻捨不得花錢動手術,只想把錢留作孩子們的學費。但徐萍決心為父親的手術籌錢。村裡一個貪覦上少女徐萍的人傳話給她,只要把第一次給他就可以借2000元。「為了爸爸我差點想豁出去了,是姑姑勸住了我並借給我們家治病錢。」徐萍在給記者的來信中回憶。

  2002年春節前,基金會又一次來催債,要讓法院來查封他們家的房子。徐萍陷入痛苦中,「那時我特別害怕以後過年時沒有房子,大弟弟又讀高三了,成績很好,一定能考上大學。但學費至少要1萬以上,怎麼辦?我壓力很大,得不到解脫」。

  一個「阿姨」藉機慫恿徐萍去做小姐,她說當時「聽不得父母的歎息」,「就瞞著家裡人豁出去了」,「我想可能是我前世欠了他們的,所以今世要還債。而且身體是父母給的,我用身體去償還欠他們的債」。

  在親情與懺悔間掙扎

  徐萍回憶往事的時候語調冷靜,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她賣身的第一次是和一個不到40歲的男人。在徐萍的記憶中,那天她是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帶著赴死的決心走入房間的,「當時,我只是緊閉著雙眼,腦子裡一片空白,就像個木偶,任人擺佈。木偶是不會痛的,但我的心跟著我的身體一起痛。」事後她得到了300元。以後每一次「生意」,她都會深深吸口氣,安慰自已:「死就死吧,反正就半個小時。」

  這樣的日子被她形容為「週六到週日是魔鬼,週一到週五是天使」。她把攢起來的每一分錢都交給弟弟們交學費。她經常一天就是五角錢的豆腐加五角錢的豆芽,米是家裡帶來的,一天就消費一元錢。她那時「心很苦,被人鄙視輕蔑,但堅信『冷的是苦難,暖的是人性』」。

  「當和學生們在一起,我就找回了真實的自己。」徐萍說,她在家訪時發現一對十來歲的姐弟,每餐晚飯吃的都是醬油炒飯,因為父母都打工去了,「我很心酸,就給了他們十塊錢,叫他們買些搾菜雞蛋的」。另有一個學生整天光著腳來上課,她在到城市接客的一個週末,為這個孩子買了雙鞋。

  到了暑假,她還會陷入深度焦慮中,因為暑假後常常就是三個弟弟將近2萬元的學費,而她那時一年的教師工資不吃不喝也不足4000元,所以她在暑假時只得以更頻密的賣身給弟弟們籌集學資。

  就在2003年的一次接客中,她遇到了父親一樣年齡的工程師「文」。文同情她的經歷,並且愛上了她,每月給她800元,並讓她脫離這一行業。文還為她過了21歲的生日,她在蛋糕、紅酒、玫瑰和鉑金戒指間感動得不知所措:「原來做小姐的人也會擁有愛情,被他愛著寵著疼著感覺好幸福。」

  但在和文相處半年後,她忽然發現自己得了性病,家裡的財政依然緊張,這段時間她瞞著文出去接過客。性病是尖銳濕疣,她到醫院裡做激光治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下面都被燒焦了,全身都是汗水」。不久文知道了真相,他哭著走了:「徐萍,這次我真的不理你了。」她哭得死去活來,走到充滿冬日陽光的街上,卻再也「感覺不到溫暖,心裡冰了」。

  幾天後文出乎意料地回來了,給她帶來了幾支能根治尖銳濕疣的干擾素。治療過程的痛苦超出了徐萍的想像,「晚上睡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全身好痛,不斷地用頭撞牆,不斷地哭,不斷地叫媽,把自己折磨到累了,能夠睡著為止。」性病不再復發了,徐萍卻悄然離開了一度想娶她的文,「因為我不想傷害他的家庭」,「曾經擁有過值得這輩子去感念的男人就夠了」。

  拯救

  她的心被撕裂了,「為不使自已瘋掉」,她就到宗教裡找慰藉。最初她信了基督教,在牧師的布道聲中,常常淚流滿面。但她又覺得像她的行為可能會下地獄,所以信了教後反而更害怕。於是她又上「戒淫網」裡找解脫痛苦的道理,她希望過內心平靜的生活。後來她遇到了一名信佛的網友,被這位佛友「度」了。但當信佛教後,她發現經文裡有「六道輪迴」一說,她覺得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會萬劫不復,結果陷入更深的苦痛中。後來一位佛友解開了她的心結,他說如果動機是為了家人,就是善的。她終於下定決心「脫離苦難」,「答應菩薩不會再給陌生人看見我的身體」。

  她只想全心地成為一名正常人,愛她所愛的教師職業,她在日記中表達了這種愛:「能夠成為一名老師是我小時候的理想,當時的動機就是為了得到學生所送的卡片和圖畫……即使每月只有300塊錢,住宿條件差,教學條件也差,但看到像天使一樣純真無邪的小學生時,一切的抱怨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2003年底,她參加了公辦教師招考,以全市前茅的成績從一名代課教師轉成了公辦老師。

  而她讀大學的弟弟這時候才知道過去姐姐給他籌學費的真相,他在電話裡失聲痛哭:「姐姐,你別這樣了。你再這樣,我就不讀書了。」但此後姐弟倆很少直接談這件事情,到了2005年,在徐萍早已不做小姐之後,有一次弟弟還是用電子郵件有意無意地給姐姐發了一封武漢大學生朱力亞感染艾滋病的新聞。「我知道他在提醒我什麼。」徐萍說。

  愛的超度

  2004年5月,徐萍以公辦教師的身份被分配到了另一間鄉村小學教英語。當2006年記者走進她的宿舍,一眼望見的是靠門的書桌,書桌旁的牆上一側貼著佛像,另一側貼滿了孩子們童稚的圖畫,圖畫中有沉思的小女孩,也有花草與太陽……「我喜歡改作業時看著這些圖畫,孩子們總是可愛得讓人發笑。」徐萍說。

  她還珍藏了許多學生們寫來的信與賀卡,一些小紙條則被她仔細地貼在了一張A4紙上。這和她與學生間發生的一個小故事有關。

  2005年9月份,她發現700元/月的工資不再被下發,上級部門答覆的原因是她剛好屬於要被重新調整教師編製的範圍,要等調整後再說工資事宜。她的生活因此陷入困境,「弟弟們的學費怎麼辦」,「覺得壓力太大了」,她想出家去做尼姑。她的想法也被學生們知道了。於是就有了這張A4紙上的學生給老師的千奇百怪的小紙條,「老師,你不要去做尼姑,我們喜歡你」,「我覺得你上我們的英語課好爽,我看見你的笑容,笑得很甜,你平時對我們說話很溫柔……」徐萍被學生們打動了:「做尼姑只能解脫自己,而做老師可以造福一大批孩子。」

  此後幾個月仍沒發工資,她一邊向學校借錢一邊堅持教課。回家時發現母親已患上婦科病血崩,血流了一個月,卻捨不得花幾百元去掛吊針。沒有了工資的她「眼睜睜地看著媽媽的血不斷向外流,身體不斷地乾癟下去」,在一次給五年級學生上課時,她終於無法自控地趴在講台上抽泣起來。

  11月15日下午,六年級的班主任無意中告訴學生們徐老師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工資了。學生們就自發決定幫老師渡過難關。傍晚的時候,有兩個女同學踩著自行車,拿著一大袋東西交給一臉愕然的徐萍。裡面有二十多斤大米,兩個橙子一個柑子,兩把青菜,一包話梅。放下東西,這兩個孩子就踩著車跑了。

  第二天早上,陸陸續續地不斷有學生提著東西往徐萍的宿舍裡送,有米、青菜、豆角、蕃薯、雞蛋……她宿舍的一角堆滿了學生們送來的東西。

  徐萍流著淚對班上同學說:「老師家裡也是種田的,你們不需要拿米給我,至於菜,老師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真的不需要你們這樣做。」說完她深深地鞠了兩躬。

  下午的時候,六年級學生又來到徐萍門口,拿出一疊由一元兩元紙幣疊起來的42塊錢,要求她收下,說這是他們班學生的心意。徐萍不肯收:「你們是不是又想把老師弄哭啊,老師真的不需要。」她還告訴孩子們「老師也對不起你們」。因為她在開學時向學生們承諾,平時英語測驗成績90分以上的,老師會掏錢出來買些學習用品獎勵他們。第一、二單元測驗時,她都兌現了承諾,但後來幾個單元,因為她實在是拿不出幾十塊錢買練習本獎勵他們了,而且考取90分的同學也越來越多,「反而卻要讓你們破費拿米捐錢,真的讓老師既開心又痛苦。但老師答應你們,等到時候拿到工資了,我一定會買練習本回來補發給你們的」。學生們哭了。

  事後,徐萍自己貼了4元,拿著共46元給學生們買了幾份英語試卷和一盒聽力磁帶。磁帶和學生們送的東西,直到2006年1月份記者前去調查拖欠工資問題時,還放在徐萍的宿舍中。學校的一位主任告訴記者:「我為有這樣優秀的老師而感到榮幸,為有這樣助人的學生而感動。」

  誰來幫助她?

  12月份她的工資依然沒有發下來。相反,鎮政府要求每位老師去村民家說服每人交5元農村醫療合作保險,每個老師說服50個,完不成的自己拿250元填上。大約有一個星期,在每天放學後,徐萍和其他老師到村裡去做「思想工作」。不少貧困的村民不願交這筆錢,完不成任務,2006年1月15日老師們為此填交了2100元。

  徐萍在給本報的來信中說:「23歲,對於同齡人來說,是一個什麼樣精彩的世界呢?我不曾經歷過。23歲的我,不斷在天堂和地獄之間輪迴……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能夠把那前三個月的工資要回來,過一些屬於正常人的生活。那點錢,是留著給我弟弟讀書用的,如果討不回來,我只能夠靠自己的方式去賺錢給我弟弟讀書了。但我真的很害怕……那種滋味,比自己用刀來割破身體還要難受……我只想要平靜的生活,我只想靠自己的工資去支撐這個家。」

  記者介入調查後發現,不只有欠工資的問題,徐萍在2004年5月份轉為公辦教師後,拿的仍是300元/月的工資。那時當地政策規定,中專畢業的新進公辦老師300元/月,大專400元/月,干滿三年才能轉正拿700元/月。該市有關官員向記者解釋,本市是一個貧困的農業縣級市,尤其是近年取消農業稅後財政更顯困難,財政支出主要靠上級財政的轉移支付。為了節省財政,該市目前拿300元/月的代課教師數量仍有1391人。2004年9月份,這項關於公辦教師工資的土政策才被取消。徐萍也終於在這一年的9月領到了700元/月。

  但這700元/月的工資也常常不能足額領到。除了每年被攤派上百元的書報費外,僅去年每位教師被要求對建造當地博物館、生態公園等的捐助就達數百元,鎮政府甚至要求教師們在今年捐出一個月的工資填上緊缺的修路款。

  聞知記者到訪的市宣傳幹部稱,自從農業稅取消後,市裡辦公共事業難上加難,他作為公務員也經常被要求給公共建設捐錢。另一方面,他也承諾,因調整編製被拖欠的教師工資將以最快速度發下去。果然,這起三個月沒有解決的「調整編製問題」在三天內就解決了,徐萍等46位被拖欠工資的老師得到了工資。

  徐萍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正在家裡,當時她就哭了。她的大弟弟拉著她的手,眼圈也有些紅。但他無法想像兩個讀高三的弟弟如果今年也考上大學,學費怎麼辦。「我是幸福的,因為有最好的姐姐和媽媽,有最好的爸爸和兩個很爭氣的弟弟。」這個年輕人很認真地告訴記者,「生活在這樣的家庭真地很幸運。」

  (編者註:為了保護本報道主人公,此稿隱去了事件發生的地點和主人公及其家人的真實姓名)

  讀後感言:讀過之後,內心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如果這是自己的姐姐,還有人會去那種風月場所嗎?如果把每一個女子都當作自己的姐姐,妹妹。也許淫念就會灰飛煙滅了。那位女子的遭遇讓人感歎,願菩薩保佑她今後的生活一切都好!

  讀完<南方週末>采寫的這篇文章,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如果那個女主人公是自己的姐姐,那我們心中會是怎樣的感覺,還會有人去那些場所嗎?把每一個女子都當作自己的姐姐或妹妹,也許淫念就能消除了。那些風塵女子的背後也許都有一段心酸的經歷,戒除淫念,願每一個讀到這文章的人都能思考些東西。也願菩薩保佑那位善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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