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廢墟上徒手刨尋妻子9天9夜

震在唐山 痛在成都

發生在30年前的唐山大地震，是400多年來世界地震史上悲慘的一頁。今年7月以來，這次災難再一次以全面審視的角度被展示在了人們的視野裡，各種紀念性報道，震醒了已經淡化了記憶的人們，也震撼了對這段歷史很抽像的新生代。

成都遠在地震中心數千公里外的西南，照理說是沒有多大「話語權」的地方；但是，可能很多人不瞭解，在安適閒暇的成都，有一個躲過了唐山大地震的特殊群體；說躲過是對整體而言，至今這個群體中還浸潤著局部傷害造成的黯然神傷。這個群體就是曾經的唐山鐵道學院，今天的西南交通大學。

據西南交通大學校史記載，這次地震，西南交大在唐山的留守處－－原唐山鐵道學院的全部建築物被毀，倒塌房屋近10萬平方米；死亡379人，重傷62人。住在唐山的學院副院長、黨委副書記吉佩祉、教授楊榮寶、副教授董錫蘭等45名教職工和334名家屬遇難、33名教職工重傷。如今，在位於成都城西北的這所高等學府中，仍有成百上千的唐山籍教職工，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大地震的親歷者。

有人說，幸好交大在1972年就全部從唐山搬到了四川（先遷到峨眉，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遷到成都），否則，這所培養鐵路建設人才的百年高校，將遭受毀滅性打擊，中國鐵路建設的進程也將被改寫……

在大地震30週年前夕，成都晚報記者尋訪到了數十位大地震的親歷者，他們的講述，為成都讀者揭開一段塵封30年的痛苦記憶。

在此，要感謝西南交通大學宣傳部、黨委老幹部部、離退休工作處、檔案館、校史辦有關人士的熱情幫助；感謝原西南交大後勤處的黨總支書記李洪恩、西南交大校辦工廠的陳建晁、西南交大金工實習工廠的董慶生、四川億興置業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郝大江、九里堤派出所民警吳志勇、西南交大退休工程師胡敬俺、家住成都西門的退休老人蔣忠發等的無私幫助。

?人物資料？

鄧域才，1924年出生，西南交通大學退休教授，早年畢業於唐山交通大學，1961年獲得前蘇聯莫斯科鐵道學院副博士學位，唐山大地震的倖存者之一。

本報記者 郭龍

「我和二女兒在開灤煤礦總醫院倒塌的廢墟裡刨尋了9天9夜，也沒有把我妻子王玉琴找出來。」7月26日上午，在西南交通大學南園，82歲退休教授鄧域才緩慢而又艱難地說出這句話。30年前，他摯愛的妻子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難，屍體至今未找到。

英雄美人的幸福婚姻

1946年，鄧域才憑著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唐山交通大學（後更名為唐山鐵道學院、西南交通大學）工學院，畢業後留校任教。1951年，抗美援朝戰爭開始時，鄧域才是學校裡第一批入朝的技術人員。隨著第一批入朝學生回國後，鄧域才只在唐山呆了幾天，又隨著學校第二批志願入朝的青年再次赴朝鮮。他兩次入朝，經歷了兩次美軍大轟炸。但是，與後來發生的唐山大地震相比，地震比戰場還可怕。

1953年，鄧域才從朝鮮戰場回到唐山繼續任教，有人給他介紹了開灤煤礦總醫院的姑娘王玉琴。

「王大夫比我小3歲。她開灤高級護士學校畢業後在煤礦醫院當了兒科大夫，是醫院的業務骨幹，唐山日報還報道過她。」說起這段永遠也不會褪色的記憶，鄧域才臉上洋溢著笑容。漂亮的王玉琴和英俊高大的鄧域才很快就碰撞出了愛情的火花，兩人當年就結婚了。後來，他們有了兩個女兒。

結髮夫妻的生死離別

1976年，大女兒在石家莊工作，二女兒在唐山。「7月27日，星期二。那天晚上本不該王大夫值班。」鄧域才無比悲痛，當晚值班同事家中有事，便請妻子替班，妻子爽快地答應了。

「她走時，和平時一樣給我打了個招呼。」這天下午的告別，成了他們的訣別。天氣異常悶熱，鄧域才好不容易才睡著。突然間，他被顛簸醒了，屋頂的膠泥大塊大塊地掉下來。電燈已經不亮了。他意識到地震了！鄧域才一轱轆翻身下床，剛站穩，就聽見牆壁「轟」的一聲砸在床上。他一翻身鑽到縫紉機下面的空隙裡蜷起來。剛鑽進去，屋頂轟然墜下，將床、縫紉機和他壓在下面不能動彈。很快，地震波消失了，寧靜得讓人窒息。

鄧域才知道，自己被埋住了，睡在外屋的女兒可能也沒有跑脫，只有先出來去救女兒。他等著，妻子肯定會回來救他們父女的！

穴中父女意外獲救

天亮了，他從縫隙裡看到了一絲光線，鄧域才恢復了對生的渴望。這時，他聽見自己頭上方有一個女孩子在十分清晰地喊救命，隨後就聽見幾個小伙子在搬東西救人。他拼盡渾身的力氣在廢墟縫裡呼喊，希望上面的人能聽見。「你被埋在哪兒？」他的聲音終於被外面的人聽見，鄧域才獲救了。

鄧域才的二女兒也被困在廢墟下面，他出來後便去找女兒，但是幾個人的力氣遠遠不夠，女兒臉部都壓著磚塊，根本不能動彈。他找到3個鄰居幫忙將壓住人的混凝土板抬了一下，一個教體育的老師抓住他女兒的肩膀使勁一拖，就出來了。「她的胳膊痛了半個月！」

廢墟中沒有找回妻子

父女兩人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開灤煤礦總醫院，他絕望地發現，被搜救出來的幾乎沒有活人。「看見王玉琴王大夫了嗎？」他瘋狂地問著現場每一個人，可是大家都默默地搖搖頭。二女兒發瘋般地衝進廢墟堆裡尋找自己的母親。鄧域才也跟著撲進了廢墟堆。沒有任何工具，父女倆就憑著血肉雙手在鋼筋混凝土和磚塊的廢墟裡刨。父女倆的雙手都成了血手，卻渾然不顧疼痛。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父女兩人又到了醫院的廢墟裡刨尋親人。這天，前來刨尋親人的人更多了，卻還是沒有找到王玉琴。「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鄧域才父女當時最大的願望。救災的隊伍在廢墟堆裡刨了幾天後撤離了現場。鄧域才父女沒有走，一直刨了9個日夜也沒有見到王玉琴。

妻子生活在全家人的記憶裡

「王大夫走了，我們的二女兒後來堅持要到她的媽媽出事的醫院去工作，現在快退休了。」鄧域才告訴記者，女兒對母親的感情太深了，所以才有這樣的選擇，在唐山一直陪著她媽媽。他說，唐山修築了一道地震紀念牆，2005年他的二兒女代表全家人向當地有關部門申請後，將王玉琴的名字刻到了牆上。

在記者的請求下，82歲高齡的鄧域才挪著不靈便的雙腿搬出了幾大本影集，保存最好的是他和王玉琴的結婚照。照片上的王玉琴笑容可掬，很漂亮；鄧域才滿面春風，英俊倜儻。鄧域才說，妻子王玉琴一直生活在全家人的記憶裡，他現在的妻子已經70多歲了，一直十分理解和包容他對王玉琴的懷念。「保存這些照片，全靠我現在的妻子，我很難顧得上。」

?大事記？

30年前的7月28日，北京時間凌晨3時42分53.8秒。在東經118.2度、北緯39.6度的河北省唐山市發生裡氏7.8級地震。242769人喪生，164851人重傷，7000餘戶家庭絕戶，7821個妻子失去丈夫，8047個丈夫失去了妻子，4204個10歲以下的孩子沒有了雙親；直接經濟損失在100億元以上。在1976年唐山地震中，西南交通大學在唐山的家屬443戶的住房全部倒塌。

西南交大

據《西南交通大學（唐山交通大學）校史大事記》記載：1896年，唐山交通大學成立，1952年更名為唐山鐵道學院。1964年，唐山鐵道學院開始內遷至四川峨眉。1972年3月2日，唐山鐵道學院校名自1972年3月1日起改名為西南交通大學。1984年5月，國家計委批准西南交大在成都擴建總部，此後，逐步搬遷到了成都。